【阿云嘎】不灭
⚠️预警⚠️泥 接受不了请不要点开
全文主阿云嘎,有棋昱
9k+冗长无趣
ooc都是我的
1.严冬
草原上正处严冬,鲜草早已枯萎,灰败着伏在地上,天上的云黑压压的,重得像是要垂下来。
严寒持续侵袭着草原,终于,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。
雪花飘摇着撒在裸露着枯黄草根的土地上,一时间,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灰白掺杂的颜色,中间还夹着几根枯草。
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。
一匹马在风雪间前行,马上的人用围脖蒙住脸,以阻挡迎面而来的风雪,鞭子一下下甩在马屁股上,马儿喘着粗气,显然是累极了。
一串马蹄印留在身后,又一点点被雪掩埋。
阿云嘎骑在马上,前方是他的父亲,身侧是兄长和妹妹。
白雪落在他们头顶和肩头,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愈发凝重。
这颜色就像是鬣狗的皮毛。
阿云嘎想起那次打猎时看见的那只鬣狗。
它被年轻的鬣狗挑战,几番搏斗之后败下阵来,拖着残破的后腿,一瘸一拐的流着涎水,在草地上夹着尾巴溜走。
那时候阿云嘎想,这畜牲好没有骨气。
一个头领怎么可以是这样狼狈的模样,在自己族群面前夹着尾巴逃离?
彼时他的阿哥,也就是这个草原最强壮的王子,笑着说他倒是个有骨气的公主,将来必定能收拾得夫君服服帖帖。
阿云嘎脸一红,娇嗔着用鞭子打阿哥的马背,“要你多嘴!”
“下雪了。”父亲停下马,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。
他们也停下马,兄长催马向前几步,同父亲站到一起。
“子棋还没回来,会不会……”
“他们必定是要来的。”父亲很笃定,中原的皇帝几次传来招安书,言辞之恳切,条件之丰厚,似乎只要他们俯首称臣,便可获永世祥和,可他们都知道,边境的驻军一年年向着他们的领地靠近,只等时机成熟,便是杀伐之祸。
今年雨水不顺。
草原上的草只绿了几个月,河流也渐渐干涸。
兵马不够,粮草不足,这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最佳时机。
这意味着,今年将会是草原最艰难的一年。
一匹马呼啸着来到他们跟前,那马腿一软摔在地上,喘了几口气就死过去了,那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也从马背上歪倒,跟着马一起砸在雪地上,荡起一层薄薄的雾。
“子棋!”
蔡程昱从马上翻下来,奔到龚子棋身边,扶起他的上身抱在自己怀里。
阿云嘎也下了马,他们都下了马。
蔡程昱扒下龚子棋的围脖,露出他潮红的脸,嘴唇干的起皮。
兄长拿出水壶,淋湿了帕子一点点滴进他口中。
龚子棋悠悠睁开眼睛,在蔡程昱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目光,然后找到他的岳父——这大草原的可汗的脸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龚子棋神情疲惫,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图,“这是他们的布阵图。”
可汗接过布阵图打开,半晌才交到他的长子手里。
阿云嘎也凑过去看。
“十万……!”
阿云嘎停住了接下来的话,雪越落越大,寒冷从每个人的脚底侵入躯体,今年的严冬比以往的都要难捱。
2.捷报
草原上突然就繁忙起来。
马蹄声声声不绝,奔走于部落和战场之间。
泥土和雪混在一起,沾染人们的靴子和袍子。
天总是灰色的,低沉的,压得人透不过气。
往年的冬天,人们在自家的毡房里,围坐在炉火前,手里或是奶茶或是奶酒,他们唱着歌,喝着酒,运气好的时候炉火上还有新猎的野兔或是野狐,他们围在一起,汲取温暖。
今年的冬天,男人们都背上自己的弯刀和弓箭,骑上最强壮的马,告别妻儿奔赴战场。
泪水和诀别。
烈酒与热血。
马背上长大的儿女没有一个孬种。
家里最强壮的男人战死了,他的遗物被送回家中。
于是他的儿子便拾起他的弯刀,带上阿娘亲手煮的马奶酒,踏上他父亲走过的路。
皇帝的军队节节逼近,他们突破了一道又一道防线,攻下一座座城池,收编一个个部落。
他们一样伤亡惨重。
出发时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,如今分散成几股,都只剩精锐部队,伤兵等攻下城池就地医治,亡者被取下贴身信物,就地掩埋在遥远的异乡,将来回到故土的,或许只有薄薄一片衣料。
“阿哥,带上我吧!我跟你们一起去!”
阿云嘎站在兄长身后,他的兄长有着草原上最宽阔的胸膛,也有着草原上最明亮的眼睛。
他的兄长,明天就要跟着父亲出征,保卫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阿云嘎。”
兄长回过身来,他眼神坚定,“你是长公主,我和阿爸都去了,都城只有你了。”
“还有蔡蔡和子棋呢!阿哥,我可以的,你知道我是草原上最最聪慧机敏的女子!”
“我当然知道,”他的兄长扶住他的肩膀,“蔡蔡还小,都城需要你在这儿,万一……万一我们……”
“阿哥!”
阿云嘎打断他的话,他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,“阿哥不要胡说,我在都城,等你和阿爸胜利归来。”
他的长兄整理好他的鬓角,捏捏他的脸颊,再把他拥进怀里。
“这才是我们草原最好的长公主。”
阿云嘎的眼泪全抛在他兄长的肩头,在心底祈求长生天庇佑。
“去跟阿爸道个别吧。”
阿云嘎点点头,退开一步用手背擦干净眼泪。
他走出阿哥的房间,仰头看夜空。
雪还在下,映得夜也是灰蒙蒙的,夜空之上,不见一颗往日明亮的星。
阿云嘎走近阿爸的房间,门口站着一身黑袍的龚子棋。
“阿姐。”
“嗯。”阿云嘎点点头,跟他站到一起,“蔡蔡在里面?”
“嗯。”
龚子棋是汉人,他作为侍从的儿子,在蹒跚学步的年纪随着蔡程昱的母亲来到草原,又在蔡程昱成年时娶了蔡程昱。
蔡程昱的母亲是逃难到草原来的,身体孱弱,被父亲救下后,为草原诞下了最小的公主,却还来不及喂他一口奶,就撒手人寰。
也因此蔡程昱保留着她留下的汉族名字。
“子棋,战场上的敌军皆是你族人,你大可……”
“阿姐,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。”龚子棋转头看他,“我的身体里流的,是草原的血液,我的妻子,是草原的小公主,我是草原的驸马,阿姐,草原是我的家。”
龚子棋平日里话不多,只有对着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公主的时候,他才显出些与他年纪相符的稚气来。
他对着阿云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,眼中带着晶莹的水意。
“阿姐知道的。”阿云嘎拍拍他的肩膀。
蔡程昱这时候打开房门,眼睛又红又肿。
“阿姐……”
他伸出手,抱住阿云嘎的脖子,像是以往的每一次撒娇。
“阿姐……”
阿云嘎抱住他,怀里的小公主矜贵,草原上人人都宠着他,似乎连马儿,看见他的时候也格外温顺。
阿云嘎抚着小公主的背,他哭得抽抽噎噎的,大概从他母亲身上遗传的,除了嘹亮的歌喉,还有江南的泪。
“蔡蔡……”阿云嘎亲亲他的头顶,“你是阿爸最疼爱的小公主,是不是?”
“嗯……”蔡程昱在他颈侧点头。
“你是草原的女儿,我们草原上长大的姑娘,没有胆小鬼。”
“我不是!”
蔡程昱站直身体,“我不是胆小鬼!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担心阿爸和阿哥!”
阿云嘎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红着眼睛的小孩,“你快回去吧,你得打理好你自己,等阿爸和阿哥回来呢。”
“走吧蔡,让阿姐和阿爸说话。”
龚子棋过来揽住蔡程昱,带着他走进雪中。
“阿爸。”
“嗯。”
阿云嘎坐在可汗旁边的位置上,灯油燃尽,屋里的灯发出最后一声哀鸣,噗的灭了,他借着屋外的微弱光线看他的父亲,第一次在他阿爸的脸上看出了岁月的痕迹。
“阿云嘎。”
可汗握住阿云嘎的手,“如果我和你阿哥……”
“阿爸!”
可汗摆摆手,继续道,“如果我和你阿哥回不来了,你就带着蔡蔡,带着城中的孩子离开,城后有一条通往西域的路,你们往西走,永远不要回来。”
“阿爸!”
阿云嘎眼泪又落下来。
“阿云嘎,答应阿爸,活下来,带着草原的血脉和未来。”
阿云嘎哭着点头,泪珠洒落,在暗夜里消失不见。
第二天,连绵的雪终于停了下来。
“阿爸,这是长生天给我们的吉兆,我等你们回来!”
蔡程昱站在城楼上,哭着对着他们最后一支战队挥手。
可汗和王子都穿着战袍,背上是阿云嘎为他们亲手所制的弓,腰间配着弯刀,马背上挂着箭筒。
阿云嘎看着他的阿爸和阿哥,他没有流一滴眼泪,他不敢流泪,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就是都城和草原最后的守护了。
阿哥对着他们挥手,阿爸深深的看自己一眼,他们勒马转身,走到队伍的最前面,领着队伍向前。
直到远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,蔡程昱还是不肯下去,龚子棋站在他身侧,站在高高的城楼上,风又吹起来,带着寒气卷起他们的袍子,扬起他们的发丝。
阿云嘎已经下了楼,他有很多事需要做。
城中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一定要送出去,他必须尽快把这些孩子都召集起来,挑几个大的教会他们如何在战火中求生。
城中留下的人不多,仅有二百出头,大都是些没怎么见过血的年轻人,他们也需要训练,才能尽量让他们多喘几口气。
投石也不够,得安排人再准备一些才行。
阿云嘎满脑子都是战事,他身上的担子突然变得沉重起来,压着他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。
捷报传来了。
阿爸和阿哥带着援军,夺回了一座城。
蔡程昱一手举着捷报,一手捏着袍子下摆,跑得飞快。
“阿姐!阿姐!”
阿云嘎看着捷报,终于露出来几天来的第一个笑。
“我就说嘛,长生天庇佑咱们呢!”
3.秣马
连续几日都没有雪,远方的天空却越发黑沉沉的。
有经验的老人看着天说,只怕过几天,暴风雪就要来了。
阿云嘎也看着天,那黑沉沉的云像是个野兽,咧开嘴龇着牙,向着都城的方向飘过来。
捷报又传来过一封,然后便是几日没有消息。
阿云嘎登上城楼,他看着天,侥幸地想着是不是再过几日,阿爸和阿哥就会骑着马儿,从那个方向回来,带着伤也不打紧,他已经让人准备了好些药草,他们一定能很快恢复,他们很快又能一起跑马围猎。
远方一个黑点一点点靠近,阿云嘎盯着看了一会儿,飞跑下城楼,在门边等着那个人。
他没有等来他的父亲和兄长,他等来了他们战死的消息。
他们的军队骁勇,汉人不习惯草原的严寒,几次出其不意的进攻让草原的战士终于尝到了久违的胜利滋味。
可是他们没有后援。
不多的粮草被对方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,坚持几日之后,对方将军带兵夜袭。
他的父兄被将军斩于马下,年纪最小的孩子被护着离开,带来最后的消息,和阿云嘎为父亲做的弓。
“长公主……可汗说,要你记住他说过的话。”
送来消息的人满身是血,全靠一口气撑着回来的,说完这句话就断了气。
蔡程昱抱着弓哭坐在地上,软趴趴的。
他被龚子棋扶着回了房,坐了一会儿他起身,让人找来自己的战袍和软甲,穿戴整齐。
“子棋,帮我把头发束起来。”
他在镜子前坐下,把梳子递给龚子棋。
龚子棋舞得一手好枪,也能使得弯刀,他能只身一人骑着马儿冲进狼群,只为了找到蔡程昱丢失的一串手环。
可他从来不会梳头,他总是笨手笨脚,把蔡程昱的辫子编得歪歪扭扭。
龚子棋接过梳子,站在蔡程昱身后,一点点梳着他爱抚过的头发。
“蔡啊……”龚子棋看着镜子,“怕吗?”
“子棋,你怕吗?”
龚子棋低头,轻吻他的头顶,“我不怕死,我只怕失去你。”
“阿姐说过,草原上没有胆小鬼,我是阿爸的孩子,我不怕!”
“蔡啊……”
龚子棋为他束好头发,辫子被束到一起,干净利落,随后自己也穿上战袍,陪着蔡程昱来到城楼上。
阿云嘎已经站在那里,双眼通红,却没有一滴泪。
他穿着黑色的战袍,肩上镶着珠玉宝石,在黑色的袍子上格外显眼。
战袍底下,有软甲,风吹过来,他像是一株经不起摧残的花儿,腰带勒出他的腰身纤细,同腰带一起绑在腰间的,还有阿哥送的弯刀,袍子底下露出被靴子包裹的脚踝,细弱的像是能被轻易折断。
他就这样站在城楼上,背影单薄。
“阿姐。”
阿云嘎回头,看着蔡程昱,他们家最小的,最受疼爱的孩子。
他眼睛还是红红的,还有些肿了,可是他背着长弓系着弯刀,眼神坚毅毫不畏惧。
“蔡……”
“阿姐,我不走。”
蔡程昱打断阿云嘎,他知道阿云嘎打的什么主意,“你说过的,草原的儿女没一个是孬种,我和你一起守城,哪儿也不去!”
草原的小公主啊!
像一只自由的鸟儿,他总是骑着马跑在无边的草原上歌唱,歌声飘得很远,牧民们听见了也会笑着轻声合唱,孩子们听见了就跟着他的马儿跑,笑着叫着要小公主等等他们。
像是春天变绿的第一片叶子,开的第一朵花儿,降落的第一滴雨,他像是长生天送给草原的礼物,总是能带来欢乐。
草原的小公主。
此刻他穿着战袍背着长弓,站在城楼上,脸上还沾着泪痕,准备着为他的家园去战斗,去挥洒热血,去献出生命。
蔡程昱看到阿云嘎对他笑了一下,温柔遣倦,风越来越大,吹起他的长袍。
长姐比他大很多岁。
从他记事起,长姐就已经是扎着高高辫子的长公主了,辫子一缕一缕的缠在一起,被风扬起的时候格外飒爽。他温柔又稳重,能帮着阿爸阿哥调解部落之间的矛盾,也能在他撒娇的时候走进厨房,为他煮一碗多加了糖的奶茶。
而调皮贪玩的长公主,只活在阿哥口中。
子棋说过一句话,这叫做长姐如母。
现在他的长姐站在他面前,手搭在他的肩上,像往常一样笑着和他说话。
“蔡蔡,你必须得走。”
他说。
“我不走!”蔡程昱打开阿云嘎的手,“我要给阿爸和阿哥报仇!”
“蔡程昱。”阿云嘎又把手覆上他的脸,“阿爸的孩子不能全死在这儿。”
他的眼泪终于流下来,顺着他的突然消瘦下来的脸颊滑落,“草原的孩子不能都留在这儿,你和子棋带着孩子们从城后的小路离开,一直往西走,不要回头。”
“阿姐!”
蔡程昱扑进他的怀里,眼泪扑簌簌的,“我想陪着你,阿姐,让我陪着你吧阿姐……”
“孩子们需要有人保护,没有你和子棋他们活不下来的。”
阿云嘎拍着蔡程昱的背。如同抚慰那个半夜做噩梦醒过来的孩子。
“更何况,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。”
龚子棋听到这句话,猛的抬起头来看着蔡程昱。
“阿姐怎么……”
“你的事还想瞒着我?”
“蔡?”
龚子棋看着蔡程昱,他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件事。
蔡程昱看着他,咬着嘴唇点点头,龚子棋紧紧抱住他,一言不发。
“报仇的事,守住都城的事,都交给阿姐,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“阿姐……”
蔡程昱努力停下眼泪,他不应该这么爱哭,他也是公主,他还将成为一个母亲,他有应该承担的责任。
阿云嘎带着他们来到后城门口。
最大的孩子是个刚满十二的男孩,他的包袱太大了,分担着几个三四岁孩子的水和干粮,其他的孩子最大也就九岁,还牵着他弟弟的手。
他们看着阿云嘎,脸颊冻的红扑扑的,眼睛却很亮。
“长公主。”
孩子们跪倒一片,阿云嘎一个个把他们扶起来,然后抱起最小的孩子亲一口。
“小公主和驸马会保护你们的,你们要乖乖听他们的话,好不好呀?”
“好~”
孩子们的回答整齐划一,然后随着蔡程昱往前走。
他们不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,长公主说他们要去远方旅行,过一段时间想家了就回来看看。只有那个最大的孩子流着泪走过来,抱了一下阿云嘎,“我会保护他们的。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
阿云嘎同样抱住他,又塞给他一把匕首,“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,现在给你,你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妹妹,好吗?”
“嗯!”
小小的少年咬着牙重重点头,这是他第一次做出承诺,他确信他会遵守他的承诺,直至生命最后一刻。
“子棋。”
龚子棋红着眼睛,握紧手中的长枪,“阿姐……”
“照顾好他们。”
“阿姐……”
阿云嘎伸手,抱着龚子棋,轻拍他的后背“靠你了。”
“嗯。”
阿云嘎冲着他们挥手,蔡程昱回头看着他,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。
可风太大了。
他只看到他的唇动着,除了风声听不见任何声音。
永别了,我的小公主。
风卷着薄雪吹过来。
阿云嘎抬头看向天,那片远方的黑云终于到来了。
暴风雪就要来了。
阿云嘎举着他的酒囊。
面前是都城最后的士兵。
“将士们!”阿云嘎对着他们开口,空荡荡的城中除了风声,只有他的声音。
“汉人的军队来了!”
“他们举着他们的长剑,一寸寸侵犯着草原的土地,他们口中说着招安,实际上却把刀插入我们的胸膛,他们就这样!屠戮着我们的兄弟和亲人,一步一步来到了这里!”
“我们!我们今天要守住都城!我们要让孩子们走得越远越好,我们守的时间越长,他们活下来的希望越大!”
“你们做得到吗!”
“做得到!”
“你们怕不怕!”
“不怕!”
“好!”
阿云嘎喝了一口酒囊里的酒,凛冽的酒烧着他的喉咙,刺激着他的神经。
“草原上没有孬种!”
“没有孬种!”
将士们也举着酒囊,喝下他们囊中的酒。
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口酒。
风呼啸着刮过脸庞,阿云嘎的目光扫过将士们的脸。
他顿了一下,走下去,走到那个孩子身边。
“你几岁了。”
“十六了!”
那孩子的目光闪躲着,阿云嘎咬咬牙,“几岁了!”
“十四……”
“你马上去追他们,他们走得慢,你追的上。”
“长公主!”
那孩子跪下来,仰起头看着阿云嘎。
“求长公主让我留下来!”
“不行!”
“我是个孤儿了!我阿爸阿哥都已经战死了,阿娘也没了,我不走!我要给他们报仇!”
那孩子眼中明明有泪,却极力仰着脸不让泪掉下来。
“你会死的!”
“我不怕!”他抓住阿云嘎的袍子,“我跟着长公主,我不怕!”
阿云嘎俯身把他扶起来,“好!是我草原的好男儿!”
“你就跟在我身边保护我,哪儿也不要去。”
“是!”
4.热血
风咆哮着,带着雪砸在人脸上能砸得人生疼。
王晰带着他的军队,停在城门前二十里。
“速速打开城门投降,我家将军可既往不咎,免尔等一死!”
一名士兵来到城墙下,对着城楼喊话。
阿云嘎身上背着阿爸的弓,左手扶着弯刀。
“告诉你们将军,草原人从不低头。”
士兵把这句话传到王晰耳边,王晰笑了笑,“和他老子说的话一模一样。”
王晰拔出手边的长剑,高高举起。
“准备!”
士兵们的长剑出鞘,盾牌护在胸前。
阿云嘎解下弓,摸出一支箭,他的将士们同样如此,蓄力将弓弦拉满。
“进攻!”
士兵们怒吼着,向着城门奔来。
阿云嘎突然就想到那日站在这里送走阿爸和阿哥的场景,又想到阿爸对他说的话,和阿爸看自己的最后一眼。
一滴泪在风中滑落。
阿哥,我做不来苟活的鬣狗,我只能是一头狼,至死方休。
箭矢突破狂风,呼啸着钉在正在奔跑的人眉心。
他不能置信的睁大眼睛,像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就往前扑倒在雪地里。
身后的人涌上来,没人顾得上他,他们只有往前冲,赢下这场战役,才有机会回到他们温暖如春的故土。
箭矢的声音络绎不绝。
城楼上的箭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,敌军倒像是源源不绝,渐渐奔至城墙下。
“投石!”
阿云嘎吩咐着,他身后的小孩跑着把他的命令传下去,投石机就开始运作起来。
沉重的石头投向城下方的军队,血肉横飞。
可他们并没有因此放缓速度,他们总是源源不断的,踩着前人的尸体冲过来。
他们已经来到城门口,准备撞开城门。
阿云嘎射完最后一支箭,看着他的目标应声倒下躯体。
他看着身旁的同胞们,咬咬牙。
“下城楼!”
于是他的士兵们放下弓箭,走下城楼,对着一点点被撞开的城门,抽出腰间弯刀,紧紧握在手中。
阿云嘎站在最前面,他双手握着他的弯刀,眉宇间尽是狠戾。
“长公主。”
阿云嘎身后的小孩往前一步,站在他身前,“我保护你。”
阿云嘎不置可否,只是站得离那孩子近了些。
城门终于被撞开。
穿着冷硬铠甲的敌人举着长剑冲过来,阿云嘎紧了紧手中的弯刀,迈步冲向前。
长长的两条辫子甩在身后,风扬起它们,仿若扬起战旗。
阿爸,我一向最听您的话,这一次,请您一定原谅我。
刀剑相接的声音,竟是悦耳的。
叮叮当当的,在这风声里像是一首乐曲,让人几乎想要歌唱。
阿云嘎侧身躲开来到眼前的剑,扬手劈开那人的胸腹。
血,滚烫的血洒在他脸上,糊在他眼前,他的世界尽是血色。
阿云嘎舔舔滑到嘴角的血,腥甜的,带着铁锈味的血,他咧开嘴,牙齿洁白,阿爸,阿哥,我给你们报仇来了!
阿云嘎冲在最前面,他杀了太多人了,长时间的劈砍震得他手腕发麻,他撕下一块布,把弯刀紧紧绑在自己手里。
他回头,看到自己的士兵用刀划开敌人的背,也看到他们被剑刺穿胸膛,战斗的人越来越少,堆积在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。
雪这时候突然更加肆虐起来,开始夹着丝丝冰凉的雨。
阿云嘎往后退了一步,撞到了什么东西上。
他回头看一眼,是那个孩子。
他身量还不够高,只将将到阿云嘎胸口。
他粗重的喘着气,脸上全是血,“别怕长公主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阿云嘎笑了,“我不怕。”
他们已经被包围了。
以他们为中心的包围圈越来越小,城门口传来了施施然的马蹄声。
阿云嘎抬头,看那马背上的人。
和挂在他马背上的箭筒。
那是他阿哥的。
“你就是大将军么?”
王晰扬扬下巴,算是回应,“你是何人。”
“我是这草原的长公主,我想跟你谈个条件。”
王晰笑了,仰着头笑得放肆。
他的士兵们也跟着他笑,笑声飘在雨里,混着风声,砸得阿云嘎耳朵疼。
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?”
阿云嘎握紧弯刀。
“我要同你决斗。”
王晰不笑了,他下马,手扶着自己的佩剑。
他的士兵为他让开路,他一步一步走到阿云嘎面前。
“不过区区败将的公主,你凭什么?”
“我听说王大将军是条汉子。”
王晰偏偏头,“条件?”
阿云嘎用手抹一把脸,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都揩下,露出他精致的面庞。
“如果我赢了,你就放他走,我任你处置。”
阿云嘎指着身旁的孩子。
那孩子睁大了眼睛,“长公主!”
阿云嘎回头对他笑笑,没有说话。
“你输了呢?”
王晰看着这张被冷雨冻得发白的脸,这位草原的长公主有着传言一般的美貌,也有着不曾听闻的风骨。
“任你处置。”
“好!”
王晰退后一步,抽出自己的长剑。
雨雪越来越大了,几乎遮住阿云嘎的眼。
他在雨幕中看不清对手的动作,只是凭着本能做出动作。
血腥味在雨中散开,阿云嘎捂住自己的肩膀,那里被砍开一个又深又长的伤口,肉翻出来,雨混着雪打在上面,疼得他要命。
可他不能停下来。
阿云嘎看着那个被按住的孩子,他还在挣扎哭叫,他的命在自己手里。
阿云嘎往前跨了一步。
王晰往右避开迎面劈来的弯刀,却不料那弯刀突然转了方向,砍向自己的肩。
他抬起手,生生拦下这一刀。
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王晰更加清醒。
王晰的动作愈发狠厉起来,阿云嘎的动作却渐渐慢下来。
他撤回身,腿上被刺了一剑,他几乎站立不住,最后跪倒在地上,用刀撑着自己。
“长公主!”
那孩子挣脱了钳制哭着跑过来,捂住他潺潺流血的伤口。
可伤口太多了,他哪里捂得过来。
他一边捂着伤口一边抹眼泪,阿云嘎伸出手抚摸他的脸,“别哭孩子……别哭……”
王晰走过来,用剑指着他。
“如果你愿意求饶,我就放过你们。”
阿云嘎站起来,他的袍子已经被血染红了,黑色的外袍子沾染了暗红色的血,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,可里面的软甲已经被剑挑开,白色的里衣上大片大片的,全是血迹。
那孩子撑着他,帮着他站直身体。
阿云嘎用弯刀指着王晰。
“我说过,草原人从不低头。”
阿云嘎怒吼着冲上去,王晰脚下一动,长剑挥出,他和阿云嘎错开,剑尖下垂,雨水混着血一滴滴往下滑。
王晰用手肘擦干净剑上的血,还剑入鞘。
长公主在他身后倒下。
他倒在雪地里,血把他身下的白雪染得通红,他的一条辫子散开了,被雨水浇得湿透,散开在雪地上,黏在脸上。
那孩子跑过来,抱着他哭。
“对不起呀,没打赢……”
那孩子摇着头,说不出来一句话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
“我……呜呜……我叫方书剑……”
“你是汉人的孩子呀。”
“呜呜呜……我……我爷爷……”
“别哭啦。”
阿云嘎看到有人站到他面前,俯视着他们,举起了手中的剑。
他费力伸手把方书剑抱在怀里,“好啦,别哭啦,黄泉路上,咱们还能做个伴呢……”
阿爸,阿哥,你们等等我。
蔡蔡,你要带着孩子们好好活下去,还有你的宝宝,对不起呀,我不能抱抱他啦。
阿云嘎对着天空笑了一下,他好像看到他许久不见的阿娘,在对他招手,告诉他奶茶煮好了,快快回家。
哭泣声戛然而止,雪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声音。
只有不停下落的雨,化开一层雪,带着地上混在一起的血,慢慢流走。
王晰捡起阿云嘎的弯刀,最后看了一眼这位长公主。
他闭着眼睛,脸上干干净净的,血污全被雨冲走了,嘴角还含着笑。
“好歹也是个公主,像他父兄一样埋了吧。”
“是!”
王晰转身欲离开,“将军,这个孩子呢?”
他回头看一眼,“埋旁边吧。”
“是!”
草原上的冬天极少下雨。
这一次却连续了很长时间,雨渐渐小了,却还是湿漉漉的,雨中又夹着洁白的雪花,飘洒,飞扬,寻找着归属地。
广阔的一片灰白中,蔡程昱和龚子棋带着一群孩子,在雨雪中艰难前行。
大概真是长生天庇佑,他们一路没有遇见追兵,也没有遇见贼寇。
他们找到一处避风的小山坡休息,蔡程昱对着都城的方向遥望。
“蔡……”龚子棋把水递给他,蔡程昱低着头接过水囊,抚着自己的肚子,一滴眼泪砸在龚子棋手背上。
“子棋,我想阿姐了。”
龚子棋沉默了一下,伸手抱住蔡程昱。
“阿姐一定也很想你。”
5.不灭
这场雨终于停了。
战场被冲刷的干干净净,除了偶然可见的残破旗帜,窥不见一丝鏖战的痕迹。
春风从遥远的地方正吹过来,总有一天会到达这片土地。
总有一天会有人在这里重新搭起毡房,生起篝火,老人怀里抱着孩子,对他们讲过去的故事。
人们开启新的生活,有些事,被人们遗忘在过往中。
而那些被人们遗忘了的故事,只有这片土地记得。
这片土地会记得,有人在这里抛洒过热血,这片土地养育了他们,他们报以鲜血渗入土地,滋养干涸。
这片土地会记得,有一个公主,骑着马儿,甩着辫子,笑着追赶着前面的人。
他的笑容比花儿还要艳丽,他的声音比夜莺还要动听。
他快活的笑着,说,“阿哥!等等我!”
评论(10)